“感情~”

“有~多~深~”

“才会~用~一~生~”

“去~”

“等~”

“待~”

黑暗中，那破锣嗓子还在撕心裂肺地嚎。

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把生锈的锯子，在我的耳膜上来回拉扯。

我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。

这唱的不是歌，是我的命啊。

“大师？”

身后传来顾彦舟冰冷的声音，带着一丝催促。

我咽了口唾沫，强行把已经软成面条的腿绷直。

不能怂！

五十万在看着我呢！

“咳！”

我重重地咳了一声，试图用声音给自己壮胆。

“何方妖孽，在此作祟！还不速速现身！”

我把手里的木剑往前一指，剑尖抖得跟帕金森一样。

歌声停了。

包厢里陷入一片死寂。

我能听到自己“咚咚咚”的心跳声。

顾彦舟和秦雪也屏住了呼吸。

突然。

“啪嗒。”

包厢里的水晶吊灯，亮了。

灯光下，一个半透明的身影，正坐在沙发上。

他穿着一件花衬衫，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，手里还拿着一个话筒。

看样子，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。

他正幽怨地看着我。

“吵什么吵？没看到我正在酝酿感情吗？”

鬼……鬼开口说话了？
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
完了，这剧本不对啊。

说好的青面獠牙，张牙舞爪呢？

怎么出来个文艺男青年？

“你……你是什么东西？”

我结结巴巴地问。

那鬼大哥白了我一眼。

“没礼貌。我叫阿强，生前是个摇滚歌手。”

他指了指自己，“看不出来吗？我这气质。”

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。

气质没看出来，屌丝气息倒是挺浓的。

“那你……为什么在这里唱歌？”

顾彦舟替我问出了这个问题，他的声音还算镇定。

阿强叹了口气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。

“唉，说来话长。”

“我生前，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场万人演唱会。”

“可惜，天妒英才。我还没来得及实现梦想，就在这里喝酒喝死了。”

他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空酒瓶。

“死后，我的执念太深，就留在了这里。每天唱歌，就当是开演唱会了。”

我听得一愣一愣的。

这死法，也太草率了吧。

“那你也不能扰民啊！”

我壮着胆子喊道。

“你知不知道你唱歌多难听！五音不全，节奏跑偏，还自我感觉良好！”

我说的是实话。

这哥们儿要是去参加选秀，海选都过不了。

阿强一听，急了。

半透明的身体都凝实了几分。

“你胡说！我这是独一无二的强式嘶吼唱法！你不懂欣赏！”

“我呸！你那叫噪音污染！”

我俩就这么隔着几米远，吵了起来。

顾彦舟和秦雪站在我身后，表情复杂。

估计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道士和鬼吵架的。

“你行你上啊！”阿强把话筒递向我。

“上就上！你以为我怕你啊！”

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，一把抢过话筒。

开玩笑，我当年可是学校KTV的麦霸。

“给我起个头！”

我对空气喊道。

点歌机屏幕亮了，自动播放了一首《青藏高原》。

我清了清嗓子。

“呀啦索~~那就是青~~藏~~高~~~”

“嗷呜~~~~”

最后一个“高”字还没出来，我直接破音，嚎得跟狼叫一样。

阿强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。

顾彦舟扶住了额头。

秦雪把头转向了一边。

太丢人了。

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“不行了吧？”

阿强得意洋洋地拿回话筒。

“还是听我的吧。”

说着，他又准备开嚎。

“等一下！”

我赶紧叫停。

再让他唱下去，我耳朵就要废了。

“鬼大哥，咱们商量个事儿行不？”

我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。

“你看，你在这儿唱歌，也影响人家做生意，对吧？”

“要不，你换个地方？”

阿强摇了摇头。

“不行。我就喜欢这里的音响，有环绕立体声。”

“那我给你烧一套更好的音响下去？”

“不要。下面的信号不好，下载不了新歌。”

这天没法聊了。

我感觉我的耐心正在被耗尽。

脑子里的老祖宗也看不下去了。

“废物。跟他废什么话。”

“那怎么办啊祖宗？”我在心里哭喊。

“直接打。”

“我……我不会啊。”

“那就看着。”

老祖宗的声音刚落。

我就感觉身体一轻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
我抬起头，看向阿强。

眼神，变得冰冷。

不是我的眼神。

“你，很吵。”

我开口了。

声音低沉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顾彦舟和秦雪都愣住了，惊讶地看着我。

阿强也愣了一下。

“你……你怎么了？”

“我”没有回答他。

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，伸出两根手指。

“一，换一首安静的歌。”

“二，我送你去一个很安静的地方。”

“我”的语气很平淡，但阿强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，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。
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？”

“我”嘴角微微上扬，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。

“一个不喜欢听噪音的人。”

一股无形的压力，从“我”的身上散发出来，笼罩了整个包厢。

阿强手里的麦克风，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
他半透明的身体，开始变得忽明忽暗，好像随时都会消散。

“我……我换！我马上换！”

他惊恐地尖叫起来。

点歌机屏幕上，《死了都要爱》被切掉了。

换成了一首……

《摇篮曲》。

“睡吧，睡吧，我亲爱的宝贝……”

温柔的旋律，在包厢里响起。

阿强抱着膝盖，缩在沙发角落里，瑟瑟发抖。

“大……大哥，这首可以吗？”

“我”点了点头，收回了那股压力。

“可以。”

然后，“我”转过身，看向顾彦舟。

“搞定了。五十万，可以结一下了。”

说完，我眼前一黑，身体一软，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。

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。

刚才……发生了什么？

我只记得老祖宗说要“看着”。

然后我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
太可怕了。

顾彦舟和秦雪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。

尤其是顾彦舟，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表情。

“你……”

他刚想说什么。

沙发角落里，又传来了阿强微弱的声音。

“那个……大哥，我能再提个小小的要求吗？”

我还没反应过来。

“我”的声音又响了。

“说。”

“我……我一个人在这里唱歌，有点孤单。”

阿强可怜巴巴地说。

“能不能……给我找个伴儿？”

“我”沉默了片刻。

然后，抬起手，对着顾彦舟的方向，勾了勾手指。

“你，过来。”

顾彦舟愣住了。

“我？”

“对，就是你。”

“我”指着他，不容置疑地命令道。

“从今天起，你每天晚上过来陪他唱歌。”

顾彦舟的脸，瞬间就绿了。